世纪之雪——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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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：lingsu

于 2008-02-12 13:43 上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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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机：

Nikon D70s
拍摄数据：1/250 s F/5.6 at 70.0 m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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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：东郊世界文化遗产明孝陵
我今日要去女儿处，昨晚写到天快亮匆匆完结。因5000字数的限制，我尽量压缩分作业区与博客区两部分登出。人在外地多有不便，不能及时回好友的帖，望大家原谅。
另有好友担心自传被人利用，我也作了考虑。文中一些人名声很大，我用了符号代替。特此说明。

在那混乱的非常年代里，我母亲作为领导被造反派揪斗了。那时南京有个反江青反林彪的老干部造反组织，名为老人串联会。老人串联会很快就被中央文革小组宣布为反革命组织，我父亲就是这组织里的要员。那时满大街都有我父亲的大字报，我和哥哥在学校也被划为黑崽子，被红卫兵开除。我后来加入了黑字兵，即父母受冲击的子女创建的造反组织，哥哥加入逍遥派组织，我父亲则被关入监狱。
一天x阿姨来到我家，说我母亲让她来拿我父亲的自传。我知道父亲确实留下一份自传，我看过多次，里面有父亲违反军规受记过处分的记录，还有他参加革命的动机，那动机实在不怎么光彩，并非是一心为救国。想必是父亲与母亲离婚匆忙没来得及带走，母亲一直珍藏着。我立即去找。遗憾的是翻遍了抽屉没有找到。X 阿姨怏怏的走了。母亲回来我告诉了她。母亲大吃一惊说，我没让她来拿呀。幸亏你没找着，我已经转移了。否则你交出去，后果不堪设想！
原来X 阿姨找过我母亲，她说母亲太苦要为她报仇。她认为现在正是机会，只要母亲把父亲的自传交与她就行。X阿姨与我父亲同在一所大学，我父亲是她的领导。之前她与我母亲同在省台工作。我母亲对X阿姨说，虽然我十分恨他，但感情是感情，政治是政治，我不能害他。X阿姨在我母亲那里没拿到，便用了诈计这一招，认为我是一个小孩，好诓。由此母亲觉得，X 阿姨这么迫切要拿到材料，并不完全是为了替她报仇。
然而母亲就倒霉了，本来被打成走资派斗得已够惨，现在又多了一条，要交代与我父亲的关系。母亲被拉出去批斗，大字报直贴到家门口，造反派冲入我家要查找父亲的自传。这一大的冲击母亲的身体更加不行了，三天两头心脏病突发昏倒。与父亲的事本就是母亲的创伤，现在天天被撕裂开来，反复地用刀子去划，母亲完全陷在精神深度的煎熬中。
由于父亲的老人串联会问题，我和哥哥被迫下放农村。哥哥远赴边疆到了内蒙鄂尔多斯插队，我随后在丹阳落户。一家人三处地方，妈妈那样的身体独自留在城里，要被批斗，要在库房劳动，常常发心脏病。哥哥回来路途遥远自是不便，我便经常溜回家来看看，不过有时还要躲避居委会的眼目。
在那极为困难的岁月里，母亲数度在死亡边缘排徊。好在每次都有人挺身而出，在她生命危急时将她送往医院，母亲就这样一次次病危又一次次挺了过来。
这期间参军、上大学、进工厂先后与我擦边而过，每次报上去一政审又刷下来，我的插友陆续走了，当兵的当兵，进工厂的进工厂。本来队里不知道我家的情况，最后剩我一人农民终于搞清楚了我是黑帮的女儿。我的政治歧视也就紧跟而来，派不出去的农活一准派给我，没人肯干的事就是我接受再教育的必修课。我一人独守，白天沉闷的出工，晚上空望着星星，无人与我说话，我也不和别人罗嗦。时间一长，我舌头的功能减退了，连笑也笑不出来。精神的苦闷导致了身体的虚弱，偏在紧张的秋收里我发起低烧，整整一个月烧得我腿脚发软，最后昏倒在打麦场上。赤脚医生看我太可怜了，他从未开过病假条，却破例为我开了一张无限期的假条，让我回城调养。
正如才旦卓玛唱的喜马拉雅山再高也有顶，雅鲁藏布江再长也有源。苦难的日子终于随着四人帮的倒台而结束了。因为我属于身边无子女的政策范围，我回到了南京，分到一家商店站柜台。不久父亲也解放了。只是母亲由于身体不好，还在浩劫时期就强行勒令退了休。
父亲官复原职。哥哥和嫂子从内蒙回来找到他，要他帮忙调回南京。嫂子带回许多的驼绒、羊皮送到父亲家，父亲十分得意，很快把哥哥嫂子从内蒙调回安排在事业单位，我嫂子在大学工作，我哥哥进了省级机关。
那段时间里，只要哥哥嫂子去父亲家，母亲的脸上便会阴沉沉的，还带着十分的无奈。我想法安慰母亲。母亲问我，你会去求你爸爸吗？我说，我不去，我自食其力，不用求他。母亲稍为宽慰些，说，我在保密机关干了一辈子，社会上没有任何关系，这就要苦了你了。
浩劫后老干部陆续解放出来开始走动。我父母的大媒人不知怎么也跑来看望我母亲了。询问到子女情况，得知我在站柜台他感到震动，跑到我的商店来一探究竟。见过我随后又去找我父亲理论，要他调动我的工作。我父亲得意地说，XX（我的小名）来向我低个头，我就给她调。我父母的大媒人气得对我父亲说，你的女儿是因为你才落到基层的，你有义务给她调工作。我父亲置之不理。后来我遇见了我父亲另一个战友的女儿，她也告诉我我父亲对她爸爸说过同样的话。我得知后，一笑，他在做梦！
正因为我没找过他，得到我父亲现在夫人的赞赏。那位女教师和我有师生之谊，我的初中就是上的她所在的学校。她对我的班主任说，XX有骨气！我的班主任十几年后与我谈起这事，一方面对我父亲不耻，一方面称赞我保住了我母亲那最后的尊严。
多年后一次我回家（我早已结婚），母亲像往常一样给我开了门。我走进客厅意外地竟看到我父亲坐在沙发里。我赶紧把母亲拉进房间问，爸爸怎么会来的？母亲说，他现在常常要去医院理疗，医院离此不远，他跑过来看看。
我和母亲一起生活了几十年，从未见我父亲来看望我母亲，如今他为何想起了母亲，莫非人老了念旧？还是他生活的不爽？这些我都没法知道，但我在母亲家里看见他，十分的不习惯。我进去喊了一声爸爸。我这位父亲懒懒的瞧瞧我，问我现在什么工作，我如实说了营业员。我父亲虎起脸说，你嫂子在大学已是副教授，你哥哥也升到工程师。你呢，还是一个营业员。你不学习，不求上进，懒惰。。。没等他说完，我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，你住嘴！我是一个营业员，没什么不光荣的，轮不到你来教训我！我铁青脸掉头冲了出去，眼泪已扑簌簌掉了下来。这时我母亲颤巍巍站了起来，她对我父亲说了一通话，我至今难忘。我母亲说：“你可以指责我家任何一个人，你独独不能指责她！她做营业员是因为你的缘故，你对不起她，你有亏于她！你走吧，不要来了，离开这里！”我的母亲何尝不是也保住了我最后的尊严！